猫出没（一）
PART 1
兽化梗
漫长的冬天过去了，寒意藏在冰柱融化汇聚成的水流里，偷偷钻进下水道储备能量。初春的风里夹杂着小动物的叫声，甜腻到有些扰民，但却是生命延续的象征。暖阳透过覆着层薄灰的窗户折射在三班班长的办公桌上，漫长炙烤下屋子里暖烘烘的，安详宁静的午后时光被无限拉长。
午休时间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，李龙基还在偷懒，脸上盖着被口水润湿的报纸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，他倒是挺不在乎，毕竟自己的大哥这会儿正带头堕落，翘着脚睡得四仰八叉，呼噜声几乎传遍警署走廊，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。
发现问题的是细心小尹，看看钟表又看看班长空荡荡的椅子，咬着嘴唇把系长从美梦里唤醒。“班长不见了。”
韩班长的特立独行像是铭刻在骨子里，即使单打独斗时被砸得满头包，也改不掉坏习惯。但这会儿情况又有些特殊，不告而辞的突然旷工不合符韩太柱一贯作风，况且近期也没什么大案要案，积压的未结案件都被劳模班长清扫完一大半。赵南植积极主动，问了一圈警卫保安，也没人看见三班班长踏出警署大门。
李龙基倒是觉得他们大惊小怪，嘟嘟囔囔半天说班长又不是小孩，成年人消失了一会儿说不定偷偷躲在厕所偷看杂志，话还没说完就被姜东哲狠狠踩了脚。尹娜英皱着眉头满脸担忧，“早上班长看上去就脸色苍白不太舒服的样子，捂着脑袋摇摇晃晃了好几次，不会在哪儿晕倒了吧？”
姜东哲沉着脸没说话，半晌才挥挥手示意大家展开班长搜救计划。
赵南植确实比警犬好用，一行人推开档案室的门，就看见先来一步的老幺挂着幅悲然欲泣的哭丧脸。“怎么办？”他指指地上散落的衣物，“班长真的消失了！”
西装风衣运动鞋揉成一团，任谁看都是韩太柱的标配装扮，平时被端端正正束起的领带挂在衣物堆最上面，档案室里却空落落的，哪儿都没有韩太柱本人。
事件升级到严肃又诡异的程度，姜东哲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会有谁胆大包天，从警署里绑架走脱光了的大活人。他一边安排保护现场一边戴上尹娜英递过来的乳胶手套，小心翼翼提起叠在最上面那件干干净净的黑色西装。
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，所有人都等着系长下一步指示，僵直的手却停留在半空中没了动作。几个脑袋围过来看，也被案发现场惊得说不出话。
一个毛绒绒的小黑团子正卧在衣服堆里，蜷成一团脑袋埋在腹部绒毛间，一小撮毛随着衣物掀开飞扬起来，钻进了姜东哲的鼻孔。“哪儿来的猫啊？”李龙基伸手要抓，又被大哥一巴掌阻止动作，委屈地揉着手背嘀咕了半天，觉得自己在大哥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，比不过首尔人也就算了，现在甚至比不过一只流浪动物。
清脆的拍击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小动物，黑猫猛地支棱起耳朵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，弓着背瞪圆眼睛，连尾巴尖儿上的毛都炸成蓬松一团。
“嘘——嘘！放松点儿！”难得看见姜东哲露出温情时刻，胖乎乎的脸鼓得像神龛里的喜乐佛。他慢慢往前挪了两步，招招手示意自己温和又无害，粗声粗气地学了几声猫叫，难听得像是凌晨三点打架斗殴的垃圾桶霸王。“别怕，过来叔叔这儿！”
黑猫原先还放松了些警惕，歪了歪头好像在做思考，也不知道核桃大小的猫脑仁儿里能装下多少知识。但凭空掉下来个便宜叔叔这事儿似乎突然惹恼了他，毛团子呲着牙扬起爪子，在姜东哲触碰到他身体之前，狠狠拍上了那双粗鲁的手。
趁着人类的惊慌间隙，小猫咪开始规划逃跑路线，他压低身子从姜东哲腿间钻了出去，四肢腾飞着像道黑色闪电，他好像极其熟悉屋里的地形，身姿灵敏地绕着柜子极速漂移，等李龙基被他绕得头晕脑胀放松警惕，才瞄准时机直直朝着门口冲刺。
可惜他晚了一步，逃脱的门缝被赵南植用脚关上，黑猫来不及刹车，脑袋装在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，摇头晃脑地往后退了半步，就被尹娜英轻轻松松托着腋下抱进怀里，落入人类魔爪。
猫可能是被撞晕了，缩在小尹怀里安安静静也不挣扎，任由对方轻柔地梳理毛发。姜东哲扶着膝盖喘了半天气，年纪一把了倒是被个猫崽子戏弄，这让他有点想发火。
罪魁祸首这会儿又开始装无辜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朝他看，湿漉漉的小鼻子不时抽动几下，一副可爱乖巧的模样。
发不出的哑火最为难耐，但谁又忍心对小天使动手？系长支支吾吾半天才想起来去看伤口，皮肤上却好端端只泛出个小红印，连血道都没留下。猫确实是好猫，懂得打人不亮爪的道理，这让姜东哲有些欣慰。
“这可是目击证人，要带走！”警察局里又没有小猫咪专用手铐，系长以野猫身上有跳蚤为由开展强行掠夺，这回黑猫倒是不挣扎了，乖乖被从一双手转移到另一双手上，只是在姜东哲箍着他肋骨时嗷嗷痛叫着，后腿蹬上了对方的肚子。
搜救韩班长的行动还没结束，姜东哲安排三位下属去搜寻线索，自己怀里揣着目击证人关进办公室，准备开展一场注定无效的讯问。他把韩太柱的衣服堆在一边的椅子上，黑猫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，又被摁着脑袋乱摸一通。
“说说事件经过！”黑猫坐在系长办公桌中央舔爪子，小舌头上带着肉刺，刮擦毛发时发出唰啦唰啦的轻微响动，姜东哲敲敲桌子示意证人保持专注，“看没看到刑警三班韩太柱班长？”黑猫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，只是听到某个名字时轻微动了动耳朵。
和猫说话确实不是系长的特异功能，无效交流显得幼稚又可笑。姜东哲也意识到这一点，咂咂嘴靠回椅子里，思考是否有必要搜寻男厕所，以免下属晕倒在哪个不知名的小隔间。他无意识地在桌上滑动手指，黑猫却对移动的东西干了兴趣。
小碳球竖起耳朵瞪大双眼，黑黝黝的瞳孔扩大了一圈，脑袋随着姜东哲的手势来回晃动，做好了捕猎前的准备工作。
手指突然被两块微凉而干燥的肉垫死死摁住，乱动的猎物终于被小猫握在掌中，得意的猎手胡子都快扬到天上去。姜东哲看着黑猫一脸正色又隐隐带着些骄傲，忍不住伸手去摸他圆溜溜的脑袋，黑猫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，又好像明白面前的人类心怀善意，只好一动不动勉强接受。
“大哥！有发现了！”安稳持续了没多久，李龙基的声音由远及近，还没等他摸上办公室的门把手，姜东哲就从沙发上弹起身子，猫被他吓了一跳，脊背上又立起来一层绒毛。“有人说午饭后看见班长了！”
黑猫扭着头目送他们急匆匆离开，又冷不丁和转弯时的姜东哲对上了眼。“啊，要关门！”系长拍拍脑门又跑回来关门，隔着门缝指指目击证人，“不许乱跑！”
问了一圈却没什么太大成效，最后有人看见班长出现在档案室门口，和屋里散落的衣服倒也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，姜东哲叹了口气，想着要回办公室看看，兴许能在前些日子结案的卷宗里发现点蛛丝马迹，也许有报复心强的罪犯学过魔术，在警察眼皮子底下上演大变活人。
推开门的时候姜东哲还在忧心，下一秒失踪人口却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里。韩太柱穿着黑西装背对着他，弯着腰不知在做些什么。
“韩太柱！跑去那儿了？”失而复得后感情尤为复杂，欣慰中又带着点无奈的愤怒。“不知道要跟上司打声招呼吗？”等看见韩太柱苍白的脸时他又心疼了一阵，不由自主放低语调，向前两步去拽晃晃悠悠的下属，“生病了就要说，一声不吭地忍着有什么好处？”
韩太柱下意识地拒绝了上司的搀扶，靠在办公桌边道歉，声音虚软带着浓浓的鼻音。
姜东哲突然注意到他松散的领带，衬衫也没扎进腰带里，一只脚还光裸着踩在皮鞋上，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，他一时半会儿没想明白，下属到底是怎么光溜溜地离开，又如何偷偷回到办公室穿上衣服，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询问的最佳时机，韩太柱连嘴唇都发白失色，虚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倒。“去医院吧小子，非得折磨得自己病恹恹吗？”
这是命令而非商量，韩太柱被上司拽得踉跄了一下，猛然又向后退缩。“不用了，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。”他挣扎着去掰姜东哲的手，慌乱中撞上了办公桌。
纸笔和文件夹被七零八落扫向地面，一支香烟咕噜咕噜滚进角落，办公室随着两位领导的推拉变得一片狼藉。但这会儿追究责任和收拾房间都不睡头等大事，姜东哲分明看见刚才有道黑乎乎的影子一闪而过，他想起了屋子里那只黑猫，环顾周围倒是没见到一根猫毛。
姜系长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。
“韩太柱，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只猫？黑乎乎的像个煤球。”他边说着边往下属身后转，装模作样地四处搜寻。“体型不大但是很灵活，四个小脚掌都是粉色的，还有...”他听见韩太柱支支吾吾几声，呼吸倒是变得急促起来。“还有一条长尾巴！”他伸手去抓，捞到了一条毛绒绒暖呼呼的东西，垂荡在下属屁股后。
韩太柱圆溜溜的脑袋上突然竖起两个小三角，轻微晃动着塌成飞机耳，他尖叫着骂了一句脏话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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